十架上的交鋒—默想十架七言

十架上的交鋒—默想十架七言

邱清萍著

 

曾經膾灸人口2004年上映的電影《受難曲》(The Passion of the Christ)刻畫耶穌基督死前十二小時所受的痛苦,然而痛苦的顛峰是在最後六個小時。從來沒有人在六小時內受過這麼深沉的痛苦,也從沒有人在六小時內有這麼偉大的成就。

耶穌在十架上六個小時,經歷了神性與人性最尖銳的交鋒。祂說了七句話,體現了愛與恨、勇敢與怯懦、超緣與血緣、合一與孤單、滿足與飢渴、生命與死亡、交託與怨悔的交鋒。

 

(一)「父啊,赦免他們,因為他們所作的,他們不曉得。」(路廿三 34)

為甚麼沒有犯罪、以愛與真理行走在人間的耶穌,會被人以酷刑結束祂的生命?

宗教領袖忌恨祂,因為祂戮破了他們虛偽的面具。
掌握生殺權的彼拉多承擔不了真理的沉甸,出賣良知以換取權位的安穩。
盲目的群眾經不起激情的煽動,無知地隨風搖擺。
甚至耶穌自己的門徒猶大,也因貪慾的魚餌上了釣。

愚昧、惡毒、自私、殘酷、許多無情的利箭一下子如狂風般朝著耶穌飛來。此刻,身心受重創的耶穌卻以一股無力之力說:「父啊,赦免他們」。主為仇敵求情,他們因心眼瞎了,不曉得祂是救贖他們的主。

愛恨交鋒,愛勝了恨。

默想(國) :

默想(粵) :

 

(二)「今日你要同我在樂園裡了。」(路廿三43)

同釘的兩個犯人,一個對祂說:「你不是基督麼?可以救自己和我們吧。」

人總以為有本事和本領;有強大的武力、財力、勢力才能救自己救人。以哈和俄烏戰役,以及正在發生的許多國家內戰,作戰雙方沒有財力、武力與勢力嗎?為甚麼要互相毀滅,兩敗俱傷?暴力是弱者用來驅散心中恐懼的怯懦表現,打打殺殺不需要勇氣,真正的勇氣是面對和承認自己的不足與軟弱,求神饒恕與幫助。

另一個犯人面對了自己的罪與失敗,臨死前求基督記念他,耶穌對他說:「我實在告訴你,今日你要同我在樂園裡了」。

勇敢勝了怯懦,只要接受神無條件的愛,與主同在,就不再恐懼。

默想(國) :

默想(粵):

 

(三) 「母親,看你的兒子。」又對那門徒說:「看你的母親。」(約十九26-27)

耶穌在十架上把母親交給門徒約翰,要他侍候馬利亞如親母;祂也請母親接納約翰,愛他如親子。

十字架是一個「代替」的象徵,耶穌代替你我受罪,祂要我們代替祂來愛人。十字架也是一個「超緣」的象徵,凡有十字架印記的人,也要像基督一樣,擁抱世上每一個人,超越血緣、地緣和民族緣。

十字架還原了人類家庭的本色,無論甚麼種族、國民、鄉音、甚麼背景的人,我們本是同根生,都是兄弟姊妹。

默想(國) :

默想(粵):

 

(四)「我的神、我的神,為甚麼離棄我?」(太廿七46)

罪最嚴重的後果是隔絕,與神、與自己、與別人隔絕,陷入無邊的孤獨。

耶穌與天父原為一,聖父、聖子、聖靈三位一體的神展現最完美的聯合。然而為了擔負世人的罪孽,耶穌甘願承受與天父撕裂之痛。為了拯救人脫離永恆的孤獨,祂甘願忍受一時絕頂的孤單。

痛苦的吶喊在高空盤旋,合一與孤獨在心靈交鋒。

默想(國) :

默想(粵):

 

(五)「我渴了。」(約十九28)

「我渴了」這句話不知把多少人推上成功的梯級和名利的戰場,甚至舞廳、酒吧、毒品和賭館。主的血快流盡,精力快耗盡,乾裂難忍。更難忍受的是祂為世人受罪,為世人飛蛾撲火般的貪婪受罪,為他們喝了更渴、吃了還餓的癖癮受罪,主在十架受盡乾渴的苦楚。

一肩擔盡萬古愁!主渴了,為使人可以坦然地承認「我渴了」,而願意接受主所賜,喝了永遠不渴的活水。

滿足與飢渴在黑夜中交鋒,人心苦待黎明破曉。

默想(國) :

默想(粵):

 

(六)「成了。」(約十九30)

耶穌快斷氣,從祂口中出來的本該是死了、敗了、完了。死亡將使一切希望化成泡影,一了百了。耶穌卻說:「成了」!死亡的盡頭,永生的開頭:絕望了才有希望;倒空了才有充滿;無有了才有豐盛;貧窮了才有富足。不知死,焉知生?有了耶穌的善終,才有人的善始。

主完成人生最美妙的交鋒,死亡成了新生的前奏。

默想(國) :

默想(粵):

 

(七)「父啊,我將我的靈魂交在你手裡。」(路廿三46)

很多人死不瞑目:恩怨沒有了結,應許沒有兌現,理想沒有成功,困惑沒有解答。

耶穌卻很放心把靈魂交託在父神的手中,因為父愛子,把一切都交託給祂;子也愛父,甘心樂意遵守了父的旨意,完成託負,無怨無悔走完一生的路程。

耶穌在地上哭過、痛過、氣過、怕過、孤獨過、沮喪過。在十架上,祂卻以饒恕勝了恨,以勇氣勝了恐懼,以博愛勝過血緣,以合一勝了孤獨,以活水勝過飢渴,最終以永生勝過了死亡,為人類舖上一條歸家的路。

復活的黎明在召喚,主忍受了十架上的交鋒,成就了你我的救恩,和一生的盼望。

默想(國) :

默想(粵):


天長地久有時盡、此愛綿綿無絕期

天長地久有時盡、此愛綿綿無絕期

邱清萍著

天長地久有時盡

今年(2023)五月十九日,美國結他民歌歌手保羅·西蒙 (Paul Simon) 發表他的新作 Seven Psalms (七首詩篇)。據他自述,四年前 (2019) 一月十五日,他在夢中聽見有聲音說:「寫下這七首詩篇」。起初,他以為要寫得像聖經大衛的詩篇,可是覺得自己寫不出同樣的韻味,只好隨著內心的感動以結他彈奏一些曲調,等候進一步的指示。一年後,那聲音再次在夢中出現,他說:「曲詞在我裡面湧流浮現,我只能像文士,把所見所聞記錄下來」。此後每週兩三天,每天半夜大約三點到五點,他都會在夢中接收新的詩詞。他說以前也有這種「神祕卻真實」的經歷,卻沒有像這一次那麼的震撼。

這位 81歲國際知名的歌手是猶太人,十三歲時曾在紐約一個猶太人會堂行過「成人禮」(bar mitzvah),此後很少參加宗教活動。他有些名曲如 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等明顯有宗教的氛圍,但都沒有 Seven Psalms 那麼鮮明迴蕩著信仰的追尋與意像。

《七首詩篇》以空靈的鐘聲開場,保羅·西蒙撥彈著結他,表白了詩歌的主調:「我在沈思人生的大遷移(The Great Migration),我彷彿看到草場上的羊一只又一只消失了,在正午,在黃昏」。正處於人生黃昏的他,身邊的親友一個一個的離開世界,他們去了那裡?在草原和亂石遠處,他似乎聽見了一首歌:

主是我的工程師,
主是我所站的大地⋯,

⋯主是窮人中最窮者的餐點,
是歡迎陌生客進入的門。

淚珠與花卉
過一段時間就乾了
寒風吹襲
留在記憶的
只有樂曲與旋律

(然而),從園丁手套抖出
收聚回來的種子
將生生不息
沒有甚麼會因愛太多而消亡

這七篇詩就是以愛編織起來的,在第二首 “愛好像辮子” (Love Is Like A Braid)裡,西蒙回顧自己的生命曾像脆嫩的枝條,被冬日的狂風折斷,在禱告與等待中,一切似乎都失去,一切又似乎都平安。好像回到了家,看見了門檻上的陽光,「在你的愛中,在你的光中,在你夏天陰涼的影子裡,我找回我的童真」。他又說:人生的花園有玫瑰,也有刺;選擇玫瑰,就要接受刺痛,愛像辮子,需要編織,需要縫補。

第三首作者勸那些憤憤不平的「先生」看開些,人生在世所作所為都不能隱藏,有一天都要赤裸呈現,倒不如現在就把對人的不滿傾倒在沙灘上,讓海潮把它捲走。他勸導說:最重要在乎「成為人的那一位」,他會怎樣看我。

接著第四、五和六首曲,保羅·西蒙帶著「夕陽西下、斷腸人在天涯」的心境想到終極的問題,他想到自己在血氣方剛的年華,帶著結他跨洋過海,「引起了多少火山的熔岩流,灼傷了多少的難民;造成的破壞,終歸不夠時間來補贖」。

西蒙不禁尋問:過往的恩怨,除了饒恕,還有更好的釋懷之路嗎?漂流的靈魂在尋索饒恕的密碼,盼望在獲得饒恕之前,天堂的門不會關閉了。

也許西蒙想起與親密戰友亞切·加芬克爾(Art Garfunkel)分分合合的友誼。這兩位自小學六年級就認識,十五歲就一同合唱灌唱片,一同坐上成功的摩天輪,卻因彼此妒功忌能,友情跌下低谷。加芬克爾在回憶中說:「六十年來,我們的友誼就像天氣,不時會遇到陰霾與烏雲,但雨後又會天睛,睛朗一段時候又會傾盤大雨」。

他們十多年來已沒有合作,西蒙自己也頗有感觸地說:「我希望在我們死之前能夠彼此和好」,但他猶豫地停了一下,說:「不急不急」。我們在他的《七首詩篇》中能感受到他矛盾的心情。

他在詩篇中重覆地唱著:「把你的手醮在天堂的水中,因為人生的豐富,全凝結在那滴水珠裡」。然而,他跟著唱:「我懷疑,而且我有我的理由去懷疑」。

最後一曲《等》,是由他的妻子畢卡兒·伊黛(Edie Brickell)與他同唱及對唱:

等一等
我還沒準備好
我只是在收拾行裝
等一等
我的手仍然強壯
我的腦筋仍然清晰

⋯⋯

生命像一顆殞星
放眼遨遊四方
天堂很美
美得很像家
孩子!快準備好
時間到了,要回家啦。

最後,夫婦兩人同唱「阿們」,為《七首詩篇》劃上句號。

愈來愈靠近天堂門口的西蒙,會抓住時機,不再猶豫,接受神愛的洗禮嗎?會經歷與神與人和好所帶來的釋放嗎?

此愛綿綿無絕期

在西蒙之前三個世紀,1742 年,另一位音樂家韓德爾(George Frideric Handel)寫下了《彌賽亞》(Messiah)神曲,從舊約預言到新約的應驗,救主耶穌基督在人類歷史中降生了、受死了、復活了,升天了;而且也會照著預言第二次再來,祂第一次來是上帝的羔羊,為罪人成全救恩,使我們可以與神和好,也與人和好;第二次來是上帝的獅子,要在神的國裡作和平的君王。

那時57歲的韓德爾已創作了幾十部歌劇,很有名氣。提供《彌賽亞》歌詞的查理士·尊寧( Charles Jennens) 是一位敬虔的基督徒,他希望韓德爾將他的天賦才華、及嫻熟的技巧傾囊而出,勝過先前的作品,因為彌賽亞配得最好的樂曲。

果然,這神曲延續了差不多三百年,在世界各地演唱過,特別在聖誕佳節,將道成肉身的愛完整地呈現出來,感動了無數的心靈。韓德爾在撰寫此曲前四年中風,面臨死亡的真實,他渴望永恆的歸宿。這輯要用兩個多小時才能唱完的神曲,他只用了廿四天就寫成,據侍候的僕人說,韓德爾有時不吃也不睡,有一次,見他跪在地上,眼睛滿了淚水,對僕人說:「我看到天開了,我看到主坐在寶座上!」

當時,他剛完成神曲第37 首「哈利路亞」:
           哈利路亞!因為主我們的神,
           全能者作王了。(啟十九 6)
           世上的國,成了我主基督的國;
           他要作王,直到永永遠遠。(啟十一 15)
           萬王之王,萬主之主。(啟十九 16)

據傳這神曲在英國第一次演出,唱到哈利路亞,英皇佐治二世被敬畏之情激動,禁不住站了起來,結果所有的人都站起來。以後無論在那裡表演,唱到這裡,會眾都會肅然起敬,站了起來。

神曲包含了獨唱、合唱和宣叙調等共 47 首,第十首是一曲悲歌,男低音唱出當時以色列人所面對的內憂外患:

           在黑暗中行走的百姓
           看見了大光;
           住在死蔭之地的人
           有光照耀他們。(賽九2)

以賽亞生在耶穌之前七百年前的時代,當時以色列國一分為二,北國以色列正走上滅亡之路,而南國猶太也是充滿了問題,極待神的拯救。在鳥雲滿佈,大地一片幽暗的時刻,突然詩班強勁有力地宣告:

           因有一嬰孩為我們而生,
           有一子賜給我們,
           政權必擔在他的肩頭上;
           他名稱為:奇妙策士、全能的神、
           永在的父、和平的君。(賽九 6)

詩班來回吟唱主耶穌這四個美妙、充滿盼望的名字,鳥雲與幽暗終於消失,然後第十二首由樂隊奏出柔和寧靜的田園音樂,等待救主出現在馬槽裡。

1759年,韓德爾74 歲,雙目完全失明,身體非常虛弱,但他堅持要出席四月六日在歌劇院演出的《彌賽亞》神曲,八天之後,他離別寄居的世界,回到他永在的父家中。


安息的邀請與操練

安息的邀請與操練

邱清萍

主耶穌邀請我們到祂那裡得安息。祂說:「凡勞苦擔重擔的人,可以到我這裡來,我就使你們得安息。我心裡柔和謙卑,你們當負我的軛,學我的樣式;這樣,你們心裡就必得享安息」(太十一28-29)。

神創造宇宙和人類,有一個生命節奏的設計,有日也有夜,有勞碌工作的春夏,也有收割、休養生息的秋冬;人有呼與吸、睡與醒,六日勞碌作工,第七日就休息。我們的身體有奇妙的功能,也有特定的限制。身體的限制恰恰也是發揮它功能的重要條件,不尊重身體的限制,結果就限制了它的功能。

神在我們的身體裡面安置了一個保護我們的警報系統,幫助我們在壓力太大,生活失衡時,警報系統就會亮紅燈,痛與病就會出現。我們要學習尊重神的設計,按生命的節奏來安排我們的生活:工作有時,休息也有時;活動有時,安靜也有時;保存有時,拋棄也有時;親近神有時,服事人也有時。

耶穌知道我們的重擔和壓力很多時候來自驕傲自滿的心,就是不能接受、不肯承認自己的限制,因為接受限制就等於認輸,我們不能安息,是因為我們不肯安息。

所以耶穌邀請我們來得安息,帶著一顆柔和謙卑的心到他那裡。柔和就會受教,就會配合創造主對生命節奏的設計;謙卑就能接受自己的限制,願意停下來休息和反思,調整自己的步伐和價值觀。

耶穌還邀請我們與祂同行,與他同負一軛,效法祂的樣式。這些都需要操練,現在,讓我們來學習幾個安息的操練:

獨處與靜默的操練

獨處是學習不靠環境人事找到意義。與人群居不是不好,甚至很有必要。但是我們很容易受人左右,被群眾的聲音牽著走,而迷失了自己,失去了神話語所指示的人生地圖和導航器。當我們獨處的時候,我們才發現原來天外有天,人外有神。我們重新調校人生的方向,找到真正安身立命之所在,有內心的自由不受外界人事的干擾,有真正的靈靜。

靜默是學習不靠感官刺激取得快樂。感官不是不好,凡是神造的都好,也有它一定的用處。問題是人很容易把五官所能掌控的事物絕對化,而忘記了神。暫時把感官的作用關閉,我們才發現眼外有眼、耳外有耳、內心的眼光與耳聰原來是造物主一早放置在我們裡面,使我們與永恆掛鉤,我們卻一直被肉體的感官所限制,無法看見永恆世界的藍天。在靜默中我們超越感官的霸凌,在無限的時空裡享受無限的寬廣。

耶穌在忙碌的事奉同時,刻意在天未亮就去曠野獨處與靜默,親近父神,把眼目聚焦在萬物之根源神那裡。回到根源就是回家,找到安歇之處。守安息日的誡命最終目的是以神為樂(賽五十八13-14),神就成為我們的喜樂,就有自由去享受神(MSG譯本),那是何等的安息,一種知足、無牽掛、祥和寧靜的身心狀態。

調校生活節奏的操練

傳道書說:天下萬務都有定時(傳三1),我們要重新安排時間和活動,以致工作有時,休息也有時;服事有時,獨處也有時;說話有時,靜默也有時。

史雲生(Richard Swenson)醫生行醫多年,發現許多病人因生活太緊張而無力抗禦病毒,於是他勸告病人要調整生活步伐,慢下來,省略不必要的活動,給自己多些空間去平衡身心,有足夠的休息。後來他發現自己也犯了同樣毛病,一週工作84小時。他甦醒了,醒覺他人生最寶貴的三樣東西--與神的關係,自己的健康、與家人共聚的時間都被忙碌的工作取代了。他痛定思痛,毅然把每週工作時間減半,收入當然也減半了。每次回頭看,他都慶幸自己能及早作了這麼重要的一個決定。

後來他寫了一本書名叫《留白》(Margin),指出一篇文章若滿了密密麻麻的字,四週全沒有空白,會是多麼令人窒息!生活的設計也應預留空白,休憩,欣賞大自然、親近神接近人。休息與安息帶來心靈的甦醒,對自身的處境有了覺悟,可能生活有混亂,價值觀有顛倒,就能及時調整過來。莊子的「虛室生白」很有智慧,房間空蕩,燈光就照得愈明,愈多東西就愈多陰影,光亮就打折扣,找東西也愈難。這比喻我們要倒空心中的雜念,神話語的亮光就會更明亮,使我們更容易看得清楚。

從忙亂到專注的操練

耶穌說馬大為許多事心裡忙亂,但馬利亞卻選上不可少的一件事,就是以神為中心。保羅說他只有一件事,就是忘記背後,努力朝著神的心意和目標跑。耶穌說到盡心、性、意、力愛神時,強調這是「第一要緊」的,是一切道理的「總綱」。就像衣櫃裡那一條木棍,可以掛很多衣服都不會混亂。掌握以神的同在和心意為中心,專注這一件事,生活其他一切就找到應有的位置。

安息不只是放下,也是回歸和恢復到那一件事,生活就有了神聖的中心來調校焦點。我們可以反思價值觀有沒有顛倒?欲望有沒有失控?甚麼是不必要的重擔,可以放下;甚麼是纏累我們的私慾和執著,可以脫去。這樣,就除去很多的焦慮與牽掛,得享安息。

我們又可以按優先的次序來調整我們的期望:例如「先求神的國和義」,其他可有可無。調整我們的活動,先把重要及一定要做的活動放上日曆,其他就看有沒有時間。調整我們的擁有物,控制物慾,須知多買一物,就多一物要處理;也少了一些錢去幫助有需要的人。定期反省及調整,能幫助我們的生活從忙亂到專注。

從繁複到簡樸的操練

傅士德(Richard Foster)在他的書Discipline of Simplicity 將簡樸的操練總結為三點:
              把所有當作神賜的禮物來接受,就不會與人比較;
              把所有交給神保管,就不會憂慮失去;
              把所有與人分享,就能倍增快樂。
這樣不但少了許多煩惱與憂慮,也能經歷喜悅而安息的心靈。

回應主的邀請

你在那一方面須要調校生活的節奏?如何留白?
你找到心靈衣櫃那條木棍沒有?甚麼是你「不可少的一件事」?
你有甚麼期望、活動和擁有物須要簡化?
願你此刻在主裡享受心靈的安息。


心靈的安息

心靈的安息

邱清萍

自2022年二月以來,俄烏戰爭引起的難民潮多達一千多萬人,包括外逃與在國內遷移的。他們流離失所,不知道甚麼時候可以重返家園。

心靈的難民

我們也許不是聯合國定義的難民,卻可能是心靈的難民,常被生活擔子、忙碌工作的壓力所追逼,還有各種難處與危機的打擊,心情浮躁不定,心靈得不到安息。唐代詩人白居易有首詩說:無論海角與天涯,大抵心安即是家。無論何處何時,遇到何事與何人,我心安處便是家。 

在人生不同時段,我們都曾經是心靈的難民,何等渴望得到安定與安息,好像大衛在詩廿三1-2所形容的:

         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-
          沒有任何非要不可的東西,那種知足的逍遙自在。

         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-
          舒服輕鬆,甚至有閒心享受大自然。「閒」字,開門去看看月亮,或「閑」字,到門外去看看樹木,很
          休閒的感覺。

          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-
           家是最能安歇的地方,金窩銀窩,不如自己的草窩。

可是,我們都有經驗,有時就算在家躺臥,也不一定真的能休息,想睡就能睡著,內心很多思慮煩擾,不能安歇。要安心與放心,心靈才得安息。心靈可以安息,身體就容易休息。

身體休息難、心靈安息更難

我們都渴望身心靈全人得到安息,一種知足、自由無牽掛、祥和寧靜的身心狀態。可是,對很多人來說,單單身體休息就很難,何況心靈的安息。

現代人有一種匆忙病 (hurried sickness) ,習慣了又急躁又快速的匆忙生活,我們講求效率,急於求成,生活只有一種節拍,就是快、快、快,活動要多、多、多。結果為自己帶來破壞性的壓力,不但無法休息,而且帶來很多病痛。

「忙」字心亡也,心靈的死亡;忙亂能強暴心靈,使它窒息。Wayne Muller 在他 Sabbeth 書中指出:很多人為了追上時代,追趕成功的生活方式,已到暴力的程度。他指出他們:

          為了成功,與身體作戰-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健康崩潰也在所不惜;
          與配偶兒女作戰-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配偶受傷,兒女恐懼,也不願花時間聆聽和陪伴他們;
          與鄰舍(包括教會弟兄姊妹)作戰-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拼死保衛成功所帶來的安全感或自尊,捲入無休止的衝突;
          與大地作戰-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濫用大地資源為自己的成功服務。

而這些戰爭構成許多煩亂的聲音,結果我們也與自己的心靈作戰,聽不見內心深處的吶喊和神的聲音。「忙」字心亡也,匆忙能強暴心靈,使它窒息。

今年奧斯卡最佳電影《天馬行空》(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) 中的女主角Evelyn 為生活忙得焦頭爛額,要同時面對事業與家庭的危機,洗衣店的收據受稅務局調查,婚姻出現紅燈,女兒有同性戀人,還要照顧傷殘的父親等;生活大亂,思想與情緒也亂成一團,多方面展開戰場,快要崩潰窒息,結果捲入幻想的世界,這是很多人能認同的經驗。

怱忙使心靈迷失,不知家在何方,要離開高速公路,卻不知要找那個出口?先知耶利米形容以色列人是迷失的羊,在眾山間跑來跑去,忘記了回家的路。家就是安歇之處,安息之所,但是我們沒有安息,忘了回家的路。

詩人在詩篇廿三篇自比迷失的羊,大牧人耶和華帶他到青草地溪水旁經歷心靈的安息,他終於找到回家的路。

安息與靈魂的甦醒

第三節「祂使我的靈魂甦醒」,安息帶來意識的覺醒,環境依舊,心境卻不一樣了。我們都有找眼鏡手機的經驗,心情煩躁時,就在眼前,看不見就是看不見。心情平靜時,就容易留意,就有覺醒。原來神一直與我們同在,我們卻意識不到,在困境中會擔憂,在苦難中會恐懼。安息能帶來意識的覺醒。

靈魂甦醒了,生命開始轉化,詩人與牧者的關係產生一些改變。以前「他」使我躺卧在青草地,現在是「你與我同在」,從「他與我」變成了「你與我」。神以前是遠在天邊,現在是近在眼前;以前風聞有神,現在親眼看到神。

與人的關係也有了轉化,甚至化敵為友,「在我敵人面前,你為我擺設筵席」,神豐富的愛使我飽足有餘,福杯滿溢,以致能以德報怨,甚至與敵人分享豐筵。箴言說:「人所行的,若是蒙耶和華喜悅,耶和華也使他的仇敵與他和好」(十六7)。

詩人對自己的處境與苦難有新的看見,領悟與感受:

     不再迷失-「神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」(3節)。
     不再懼怕-「我雖然行過死蔭幽谷,也不怕遭害」(4節)。
     不再困惑-能接受神允許的苦難。「你(管教)的杖和你(拯救)的竿,都安慰我」(4節)。
     常存感恩的心-「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著我,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,直到永遠」(6節)。

安息與信心

心靈有安息就會開放,開放就會帶來甦醒與看見,也產生了更大的信心。靈命成長需要心靈有甦醒、能看見。看見了,就會有信心。信是所望之事的實底(reality)(來十一1),實底表示那事實一直在那裡,我們看見或看不見都在那裡,只是看見的人就會有反應。信心就是看見實底,肉眼看不見,但心靈的眼睛看見了。

靈魂甦醒了,看到了,信心就產生,這是神的恩典與作為,也要我們開放心靈,來承接神的恩典。心靈安息會帶來甦醒,甦醒了就會看見,看見了信心就會提昇;我們對主愈有信心,遇到事情愈能安息,就開始新的循環,信心也因此愈發增長。


主心我心

主心我心

邱清萍

再給我說一遍、這愛的故事

以馬內利
祂本是神,卻虛己成為人、
從無限變有限
一個無助的嬰兒
誕生在一無所有的馬槽裡

祂本是神,卻虛己成為奴僕、
從尊貴變卑賤
束腰屈身,為人洗腳
與貧者同貧、傷者同傷、
與被棄者同被藐視、同被厭棄

祂本是神,卻虛己成為死囚
從全能變無能
甘願遭遺棄、受冤屈、被鞭打、
釘死在十架上

祂本是神
卻為了愛世上所有的人
祂來了,祂來,是為了你、我能到他那裡
與祂永遠同住。

耶穌出來傳道,第一篇講章是八福,八福第一福是「虛心的人有福了」,我們若追求像主耶穌,第一個功課是虛心,是謙卑虛己。

自戀狂與驕傲

在Covid 病毒還沒來臨之前,已有另一病毒,叫做自戀(narcissism),在西方社會傳播得很快。早在1980 年自戀狂已被心理學家列為性格失常 (personality disorder);特徵是從自我中心來看一切,當這種行為成為社會風氣,就是自戀的文化。本來屬少數人的心理病在過去幾十年卻成為美國社會文化的特徵,2010 年出版的 The Narcissism Epidemic 指出自戀文化如病毒傳播得很快,染上的人覺得自己很獨特很偉大,對權勢、成功、美麗有很多幻想,常覺得世界都欠了他 (entitlement) ,擺出一副高傲的神態,把別人都看成是可利用的工具!

《伊索寓言》有一個故事,說到一隻蒼蠅停在戰車的車輪上,很得意地說:「你看我多厲害,經過的地方都會引起沙塵滾滾」 !

自戀狂的根源是驕傲的罪,驕傲是人的原罪,是所有罪的根源。驕傲最危險是根本看不到自己有罪,也不承認自己有可能犯錯犯罪。魯益師說:「假如你不認為自己很自負,你就真是非常的自負」。

驕傲的重擔

馬太福音第十一章記載耶穌在好幾個城市行了許多神蹟,那裡的人終不悔改,耶穌就責備他們說:「你有禍了,你有禍了」。 主看到他們因為自以為聰明通達,心中有驕傲,聽不進神的話,自以為義,其實是背著自己無法承擔的重擔,錯過了神要給他們白白的恩典。主又說那些像嬰孩一樣承認自己一無所有的人,反而能有柔軟的心,明白神恩惠的道理,得享其中的福氣。

然後耶穌在同一章28-29 節作了一個公開的邀請。他說:「凡勞苦擔重擔的人,可以到我這裡來。我就使你們得安息。我心裡柔和謙卑,你們當負我的軛,學我的樣式,這樣,你們心裡就必得享安息」。

原來耶穌所指的重擔是驕傲,是指我們因驕傲給自己帶來許多的痛苦。很多人以為重擔是指生活不如意、失業、病痛、環境和別人壓在自己背上的苦難;雖不全錯,但從上文看,更準確是指:驕傲使我們對一切臨到自身的際遇有了錯誤的解讀,使本來已有的生活擔子更重更苦,擔上加斤,而且不能放下,不得安息。原來不是困難本身,乃是我們以驕傲的心態,來解讀困難而且作出反應,這才是問題所在。 認了吧 !我們都是驕傲的人,只是程度的分別,我們都在驕傲的重壓下苟延殘喘。

我們對自己期望過高,總要在人之上,所以容易失望;不能接受批評,因為我是不會錯的;不能忍受誤會,因為自尊心過強,變得很脆弱;想得的一定要得,因為我配得這樣的待遇;遇到不平的待遇會特別痛苦,因為誰敢這樣對待我,他們不知道我是誰嗎?不被欣賞與重視,世界好像塌下來,因為驕傲人的世界全靠在別人心目中的地位來支撐的,這個門面也破了,做人還有甚麼意義呢?我們驕傲的擔子裝著失望、不安全感、怒氣、苦毒、不平和受傷的重壓,使我們吃不下、睡不著,心裡總是在鬥爭,不得安息。

主邀請我們到祂那裡得安息

耶穌邀請我們效法祂的柔和謙卑,原來這是卸下重擔,得安息的祕訣。柔和 (meekness 希腊文 praus)指受過訓練的戰馬,能受駕馭,可衝前,也可順服,用在我們身上乃是指為了愛神愛人而約束自己。柔和在希伯來文 anavah指意志堅定,有勇氣及信念,能為更高的目標忍受重壓,忍辱負重。

主耶穌在客西馬尼園要被捸捕時,彼得抽刀削了大祭司一個僕人的耳朶,主對他說:「收起刀來,難道我不能求父差十二營天使來救我嗎?」主有能力卻不使用,祂這種自我約束就是以謙卑束腰,是一種更大的能力。

耶穌要我們與祂一同帶上軛,用祂同行。前人耕田,用兩隻牛帶上軛,一起拉動機器。柔和謙卑才能與主同負軛,軛是受約束,是能力或強項受約束 (Strength/Power Under Control),是經過自我限制出來的平靜(disciplined calmness)。謙卑是一種甘心情願自我的選擇,不是被人強迫或不得已的。

耶穌的虛己 (Kenosis) (腓二4-11)

耶穌說:我心裡柔和謙卑。這在他的出生、在世生活卅三年、死在十架上充份的體現了出來。保羅在腓立比書第二章勉勵基督徒一起生活,要以基督的心為心。基督的心是柔和謙卑,祂以「虛己」 成就我們的救贖,也成了我們靈命塑造的典範。虛己希腊文是 kenosis,就是倒空自己( self-emptying)。

祂本是神,卻虛己成為人、
從無限變有限

祂本是神,卻虛己成為奴僕、
從尊貴變卑賤

祂本是神,卻虛己成為死囚
從全能變無能

主像羊羔,為世人的罪釘死在十架上。祂的神性一直沒有消失,只不過放在一邊不用,神學家 Roger Olson 以睡眠作比喻,我們睡覺時把一切的知識能力都放在一邊,不是失去,只是在意識上暫時不用了,但睡醒後一切都恢復了。主復活了,升為至高,吸引了萬人歸向祂,向祂膜拜。

主成為人,甘願限制自己的全能、全知和全在,為了愛與順服父神,也為了與人建立愛的關係。真愛必須出自甘心情願的自由選擇,自我限制是以自由選擇不自由,這是奇異的愛。我們為了愛主愛人,是否也有這樣的自由去選擇不自由,限制自我?若能這樣以主心為我心,我們在一起的生活就會不一樣。

效法主:從虛己到像主(theosis)

保羅教導說:我們蒙救贖是要長成耶穌的樣式(羅八28-30 ),凡事長進,連於元首基督 (弗四15),好像枝子連於葡萄樹。在基督裡我們成為新造的人,「這新人⋯正如造他主的形像」(西三10)。神救贖我們的目的,是要我們恢復和活出神造人時所賦予愛神愛人的形像。

耶穌本是神,卻道成肉身成為人,使人可以效法耶穌,與神的性情有份 (彼後一4)。彼得教導說:神的大能與應許使我們可以與神的性情有份,東正教用希腊文 theosis一字來解釋,曾引起誤用和誤解,以為與神的性情有份就是變成神,非也,只指愈來愈像主耶穌在地上為人的言行心態,那種愛神愛人的生命。我們更像耶穌,不是在神的本質上像他,我們仍然是人,即使有一天見主面,必要像他(約壹三2),我們仍然是人。

基督為我們受死,使我們可以與他同活,以基督的心為心,學他柔和謙卑的樣式,自我限制,放下自己。我們與主的生命聯合、像葡萄樹與枝子,主在我裡面,我在主裡面;我們與主同死、同復活、同坐在天上 (弗二6) 。這是主已成就的事實,我們透過靈命操練如聖言心禱、意識省察、認罪悔改、信靠順服等把已發生在我們裡面的改變,在日常生活中表達出來。我們親近主,效法他的樣式,這是最能發揮人之為人一切潛能的途徑。

十二世紀的伯納 (St Bernard of Clairvaux)曾說:驕傲始於不能愛人,結果也不能愛神;謙卑始於愛神,結果也必愛人。驕傲是與人較量後產生,覺得比別人好;但也可能覺得比別人差,於是產生自卑,原來驕傲與自卑是一物的兩面,都是始於以自我為中心,不能愛人,結果也不能愛神。而謙卑的人能虛心接受神無條件的愛,而且回應神的愛去愛神,結果也必愛人。伯納提出驕傲與謙卑的十二個梯級,說明兩者都有一個過程,能及時有自覺去調整是很重要的。

有一信徒的生活非常討主喜悅,天使都很愛他,甚至求神賜他一種新的能力。神說你們可以問他要甚麼能力,他卻說我很知足沒有甚麼需要。天使卻堅持要給他,他說:「好吧!給我一種力量可以幫助很多人,做很多好事,但做的時候連我自己也不自覺。」自此以後,每逢他後面的影子遮蓋到的病人,都會有很奇妙的醫治,但假如來求他的人是在他前面的影子,就得不到所要的。

 


孀居之歌

孀居之歌

游陳慈愛著

邱清萍編譯          

許多朋友都想知道游牧師離世後,我的日子過得怎麼樣。孀居之歌,有悲有喜,現在回想,不禁驚訝,神是何等憐憫我!

我天生膽小,也許因為我從小被寵慣吧!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孩,父母寵愛,又有五位兄弟包庇保護著我。我怕黑、怕小動物-特別怕老鼠;屋外打雷、狂風暴雨都會使我驚怕,要我獨自留在家中是絕不可能的事。

神卻藉著婚姻的生活改變了我。我和游牧師加入中信時,王永信牧師已經給了忠告:機構服事與教會牧會不同,我們沒有一群固定的會眾,可以每週見面,有需要隨時可以得到支持。我們必須翻山越嶺,過橋渡海(當然有車有飛機可代步),去服事不同的會眾,以信心仰望主的供應。

從一開始游牧師就要經常出門,留下我獨守家門,照顧兩個孩子。我心裡很願意使他沒有後顧之憂,安心事奉,可是他不在家的日子,我總是很惶恐。

記得有一個星期六,我帶著大兒子去看病,醫生好奇地問:「為何你的兒子總是在週末就有哮喘?」後來我才知道,孩子因父親總是週末不在家,心中很多焦慮,不知如何表達。我也不好過,每次游牧師要出遠門,離家之前一晚我就已經控制不住哭起來。過後我又為自己的懦弱,使他擔憂不安感到內疚。他不在的時候,我多希望聽到他的聲音,可是,以前打長途電話不是我們這些窮傳道能負擔得起的。我為自己不能做個稱職的師母內心有愧。

此後,每逢遇到難處,或憂心忡忡,我就會來到神的面前,重溫當年想嫁給傳道人的「雄心壯志」。還記得是我們第一次的約會,游牧師開門見山,問我是否已經奉獻全職事奉。原來他還在唸神學,沒錢也沒時間,不想隨便交個女朋友。

神卻已在安排!不久之前,我曾回應神的呼召,願意事奉他,只是還不知道這條路要怎麼走。當時我向神說:「你知道我不會講道和教導,也不會寫文章,只會彈琴。假若合你的心意,求你為我預備一個能講道的配偶,我願意在背後支持他。」想不到兩個月後某主日,一位從達拉斯來的神學生,出現在底特律我的教會聚會中,游牧師和我就這樣不期而遇了,神就這樣把我們撮合在一起。每想起神奇妙的安排,和自己所許過的願,勇氣和平安就會湧上心頭,驅走一切的憂懼。

七年前,2015年,游牧師搬進他在天堂的新居,我只好獨個兒留在地上。感謝神,我的小兒子一家住在一哩外,照應很方便;大兒子一家則住在洛彬磯,我們時常通電話。他們都非常關心支持我。中信同工也在附近,我們常來往,生活不寂寞。我常常會想念游牧師,希望能在夢中看到他,可惜他在上面樂不思蜀,與他的好友們相聚得不亦樂乎,忘了回到我的身邊!

還好我把他骨灰的盒子放在鋼琴旁邊的玻璃櫃裡,我們在靈裡長相廝守!我常不自覺地在腦海裡與他談心,甚至多過他以前在地的日子,真不可思議!每到他的生日和我們結婚的紀念日,我總會拿起過去的情書再三細讀,沈醉在甜美的回憶中。奇怪信中有些話卻好像第一次聽見,彷彿年輕英俊的他就在眼前,是那樣的貼近,那樣溫暖著我的心窩。 

很多朋友不知道我倆是同一位助產婦接生的,這也是我們後來才發現的;而在我們決定結婚後,也是她在香港以提親媒人的身份安排雙方家長見面。神在幕後行的事妙不可言!有時我與游牧師關係緊張,我就會想自己是否嫁錯了人?游牧師就會調侃說:想也沒用!神在我們還沒出生前早已拍板定案,跑也跑不掉。

有一次我跟幾位同工到亞利桑那州度假,我們坐在一個餐館享用美食,眼前的風景美不勝收,突然我悲從中來,他若在多好,這美好的時光我好想與他共享啊!

另外一次,我約了詹唯明這位做輔導的朋友一齊用餐,一見到她,裡面的情緒如堤崩傾瀉出來,不能自已。這是游牧師離開以後,我第一次流淚。輔導說:放心哭吧!也真謝謝她,這一場的抒發讓我放鬆了好多。

最近我參加最小弟弟的安息禮拜,我坐在一位姪兒旁邊,眼淚就是不停的流,希望沒有使他感到不安。我不常流淚,但是感謝神我還能哭,神以眼淚醫治了我的傷痛。

感謝神沒有離棄我,而且賜我健康可以繼續服事他。是啊!游牧師雖然不在,我仍然可以繼續服事主。每天早上,靈修完畢我就練琴,我要讓手指保持靈活,可以在教會和詩班,及附近一些護老院司琴,讓聖樂提昇心靈,生命更美麗。

有時,中信臨時需要義工,我會去幫忙。我也在一個名叫SHARE的事工上稍盡棉力,原來經濟不景氣,很多人雖有工作,但收入微薄,付不起昂貴的租金;另一方面,有些老人或病人需要照顧,家中也有空房,可以提供住處來換取照顧的服務。這事工就幫忙把兩方聯繫起來,然後我就把所得的資料輸進電腦存檔。

最近我也加入EPH (Emergency Prep Help) 擔任義工,特別為高齡人士提供訓練和設備,在緊急情況如水災、火災、地震時知道如何逃生,保護自己。我的工作是在家中預備一袋又一袋的「救生包」,在訓練班中送給學員們。

我希望自己老而不呆,因此督促自己繼續學習。我喜歡在每天下午看書,溫故而知新,曾經讀過的書再看還是可以學到不少東西。我特別喜歡看傳記,看到神在不同的人生命裡的作為,信心就得激勵。我也常跟朋友在社交媒體或電話上交談和交流,樂也融融。

晚上為了保護日漸衰弱的視力,我盡量避免在電腦前面操作,那就來個文化之旅吧。我收看有關中國文化的電視節目,學普通話,既有娛樂,又有學習,何樂而不為。我的小兒子有一次對我說:「你看這麼多中文節目,你還記得怎樣說英語嗎?」噢,難怪我的英語愈來愈像Chinglish!

孀居之歌,有沈鬱的悲調,但更多時候是神同在的樂歌。神以出人意外的平安陪我度過艱難的日子,我深信游牧師是去了他所愛的主那裡,也是最安全的美地,有一天我們必重聚。死亡不是生命的句號,只是逗號而已;是時間的最後一章,卻是永恆的第一章。


從後視鏡看人生體驗-訪游宏湘牧師(一)

從後視鏡看人生體驗-訪游宏湘牧師(一)

採訪:邱清萍

二零一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游牧師(註)從體檢結果証實患了胰臟癌,那是一種「沒有先兆、發現時已太遲」的癌症,殺傷力強大,症狀是腹痛、沒有胃口、日漸消瘦、便祕而且痛楚難當,醫生一般估計能活三個月至半年。

就這樣游牧師上了駛向死亡谷的不歸路,路上有愛妻相陪,也有親朋好友的關懷問候,但到站只能自己一個人下車。這是一個怎樣的旅程?身體的感受以外,他還會關心甚麼事?從倒後鏡看走過的路,他會如何整合人生的體驗?

聖誕節後一天,廿六號,游牧師與數位舊友重聚,共進午餐。其中一位正經歷家庭破裂的痛苦,雖然大家都是舊相識,談話間仍要如履薄冰般格外小心,免得碰著傷處。游牧師關切地提問,卻一語中的,正中痛處,只見友人眼淚奪眶而出,把內心境況如盆托出。游牧師這位心理的「外科」醫生,是否也能如此不避諱地正視常人所禁忌的死亡,坦然出入自己的心境,寫下他人生的最後篇章?

作者與游牧師四十載同工,在生活為人與事奉上曾得到他許多的啟迪與幫助,還合作出版了兩本書。他們夫婦是我的良師益友,此刻陽關三疊,訪談除了一解惜別情,更盼望留下神厚賜他的人生智慧,夫婦同行所採擷的美果。好讓我們這些尚未「到站」的人更好的準備自己,有一天也要走上這條必經卻陌生的路。


與游牧師夫婦相約在一月廿六日在他們家中訪談。那天,游牧師面容清瘦蒼白,他說瘦了十磅。吃得下嗎?還好。痛嗎?有一點。化療第一個療程比想像的好,副作用不大。話匣子打開了,他的聲音顯得疲累,我提醒自己訪談不要太長。「我們是多年同工,能談談就是樂事,不一定要寫成文章刊登出來。」他作了開場白。我想起他一知道自己的病情,就打電話給親友,彷彿在「道別」。游牧師是重情、與自身狀況緊密接軌的人,與他傾談必可暢通無阻。

「你說得對,我現在正是用倒後鏡來看已經走過的路。當死亡如此接近,看事物的角度自然會不一樣。生命尚有廿年的人,與只有幾個月的人就看得不一樣。在回顧的過程裡,我特別深刻體會到,幾十年來所相信和教導別人的東西,此刻原來更顯真實和寶貴」。

苦難是真理的放大鏡嗎?能叫我們看得更清楚嗎?我請他舉例說明。

「基督徒的人生永遠是雙贏的,甚麼意思?聖經不是說我們『活著就是基督,死了就有益處』嗎?無論活著或死了,都有益處,這是雙贏啊!又如保羅說他無論處於何種境況都可以感恩,這是一個選擇,就算面臨死亡,靠著主都可以使之成為可感恩的事。人生的路是易是難,是順或逆都有恩可感,這是雙贏!又如耶穌說:『一天的憂慮一天當就夠了。』今天的憂慮今天當,明天會變成今天,到時也就能擔當了,還是贏!聖經的真理千古不渝,因為事實就是如此。幾十年來我這樣相信,也這樣教導別人,現在要活出來,倒真管用!實況就是這樣,也只能這樣。

「現在不痛,下一刻會痛嗎?我無法為下一刻的痛來憂慮。目前每天吃兩粒止痛丸,裡面已有嗎啡,暫時還可以應付;甚麼時候痛楚加增,要每四小時一粒,到時仍然可以應付。但到最後需要量增加到一個程度,痛是止住了,但人也昏迷了。無論現代藥物多麼棒,也有止境。我能掌握的就是那麼短暫的一刻,我能做的就是珍惜此刻,靠主度過。幾十年所信所教的,此刻正面臨真實的考驗。我沒有胃口,至少還能吞得下食物;我感到痛,至少還有止痛藥,比止痛藥沒發明之前的人幸福多了」。

我們剛吃完午餐,菜餚是同工精心泡製的,希望能剌激他的食慾。我吃得津津有味,他卻淺嚐即止。這種情況難道只能忍受嗎?為甚麼不求神醫治?

「我曾以:『你想點(怎樣)死』為題問聽眾,想死於心臟病呢或老人癡呆?想快死還是慢死?無論怎樣想,結果還是難逃一死。我絕對相信神可以醫治,神隨時可以行神蹟,但不死就是神蹟嗎?復活不是更大的神蹟嗎?人不死就不會有復活,得一個更新了的生命。你情願要一個身體傷殘而不死的生命呢,還是復活榮耀的身體呢?若所有的病神都會醫治,那裡還有人死呢?

「有人寫信對我說:『我的神學與你的很不一樣,我認為"you must be healed(你必須得醫治)"』。我若是年輕一點就會回覆他,但我沒有回,因他的動機和目標與現實相差太遠。試想神若不聽他的禱告,是否神就是不信實呢?約伯朋友說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,似乎信心還比約伯強,但結論是甚麼呢?對我來說這已經不是信不信的問題,乃是對聖經全部真理的瞭解。我們要正視死亡的真實性,及無可迴避性。聖經清楚說了:人犯了罪,死就臨到了眾人。拉撒路經歷了復活的神蹟,最終還要再死。當體檢証實我患了胰臟癌,我就對慈愛(師母)說:『我們要作準備了』」。

難道你連活長久些的願望都沒有嗎?

「我患了胰臟癌,年日似乎無多,但受痛楚煎熬,活長些不是更苦嗎?要活多長才夠長呢?七十歲時想活到八十,八十想活到九十,這種想望是人之常情。但人生七十古來稀,美國男人平均壽數七十八,我只差幾年,若我現在去,是否就吃虧了呢?還有比我更年輕就走了的呢」!

你如此坦然從容面對死亡,除了接受這是生命的現實外,是否覺得神已賜你一個美好的人生,對已過的歲月沒有甚麼遺憾?

「我覺得已活得差不多了,靠主恩我已盡了自己的力量。就算神延長我的壽命,我的事奉會怎樣?體力、記憶力、活動的能力樣樣下降,很難定奪甚麼才是收手最適當的時候。當然神若要再用我,祂會有不同的安排;但此時此景我願意接受神對我生命的安排,無怨也無悔。神賜我賢妻共度一生,兒子都已成家,生兒育女。在『中信』神又賜我美好的同工團隊,幾十年前後這麼多好同工,還有所服事的教會許許多多寶貴的弟兄姊妹,我實在很滿足了。神供養引領我一生,我已經歷過祂的信實與可靠,祂為我生命所安排的時間與計劃也是可信可靠的。

「當然,作為人我們有自己的夢想與渴求,人人都想得到最好的:最本事、最漂亮、最長命,但得到了又怎麼樣?沒有人喜歡限制,包括死亡的限制;我一想到今年不能與家人同過聖誕,不能看見孫兒長大成人,成家立室,心中自然難受。但我要學習接納限制,就算是死亡的限制也得接納。這很難,但到了不得不接納的時候,順服是唯一得到平安的途徑。

「我另外的掙扎是:神的主權與人的責任,如何畫出兩者之間的界線?例如我要不要做化療?現在決定做兩個療程再決定是否要繼續,若到時身體實在擔當不起,做又有甚麼好處呢?治療的結果若比病本身更可怕,那又何必執著要治療?甚麼才是『人的盡頭』,怎樣才算『盡了我一切的力量』?怎樣才算『降服在神的旨意下』?根據醫學統計,患胰臟癌的病人一般只能活少至兩三個月,多至一年半載,當然有例外,但是否我要堅持我就是例外」?

游師母,你的反應如何?

「我一聽到他有可能得胰臟癌,就知道不妙,心裡開始作準備。後來聽見醫生的證實,我對他說:除了信靠順服,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。剛才他說今年可能不能與家人同過聖誕,我在想,你在天上過『聖誕』更有意義,面對面見到聖誕的主人翁,不是更好嗎?我知道你要去的是絕佳的地方,我一定會跟著來的」。

游牧師搖搖頭接下去:「話雖這樣說,卻無法掃除我內心的惆悵!我走的時候,妻子在身旁陪伴侍候,她走的時候誰來陪伴侍候?」夫妻依依不捨之情溢於言表。「雖然總的來說,我能坦然面對即將完結的生命,但有時仍然會思潮起伏,有所牽掛!也許我要學習接納人生的不完美」!

師母若有所思在點頭:「是啊,先走的比較有福。那天,醫生打電話給他証實後,他打電話來告訴我,我正在做義工,聽後立刻收拾東西回家,不過心中仍有平安」。

「無論怎樣平靜,身體都會發出不同的信息」游牧師似在擔心。「最近她開車就上錯超級公路,同一條路開了幾十年,怎可能錯?內心有壓力就會身不由己」。

師母解釋說:「我不能讓身體跟著情緒走,身體出了事我如何照顧你?」她身負重任,求神特別加她力量。「我現在每天逼自己去運動,保持身心健康。這是一場仗,我需要養足精神」。

「也只能一切盡量照舊,有時不一定做到,盡力就是」游牧師顯然不想妻子受壓太重。「這世界是為活人而設,不是為死人而設;要離開的人盡量不要給留下來的人不必要的麻煩,因為他們還要繼續活著。我到時手一鬆,頭一偏就走了,但我的親人卻要處理許多後事。我已向醫生填交預設醫療指示(advance directive),免得家人在我病危時難以取捨。特別慈愛對財務的事不感興趣,我更要作好交代,」。

我看看師母,她瞇著眼在笑,現在要開始學管財嗎?

「非也」游牧師揮一揮手,「她在這方面已不可教也,好在她有自知之明。兩三年前我開心臟手術時已把這些事向兩個兒子交代清楚了,當然現在比上次更接近死亡,在一些細則上就必須更落實一點」。

生離死別對家人的打擊特別大,尤其是彼此相愛的家庭。兩個兒子和媳婦(Patrick & Christina, Amos & Laura)及孫兒女 (Nathan & Amanda, Mia & Anika)有甚麼反應呢?

「不久前,兩個兒子和家人來我家共聚一個星期,談了許多。我特別向兩位媳婦表達感激,謝謝她們愛心的付出。」師母接著說:「孫兒女似乎也能明白,那天他剛做完化療,八歲的Anika看見祖父,微聲問我:『爺爺樣子很累,是不是做化療都會這樣?』Mia彷彿突然長大了,來我們家都會幫忙洗碗」。

大家都感到時間無多,要珍惜在一起的時光。

「我最近打了一個電話給中信一位舊同工,為一次開會說話頂撞了他向他道歉,他說已忘了那件事。在世日子無多,我感覺這方面的交代是重要的」。

還有甚麼是你很想做的事?

「最終還是關係重要,而不是做甚麼。此刻對我來說,只有與家人、同工、朋友之間的交情最值得回味。工作的成就與成績在此刻都不重要,許多人的事奉不幸都是為了自己,而別人很快就能感覺得到,這種體驗使我對外表的成就覺得微不足道。你認識我的好友李乃光?他也是患胰臟癌去世的,最近再看他寫的書,裡面提到他在病危時刻,收到各種的問候卡片與勉勵,最使他受安慰的是一位朋友在信中說:『乃光,我捨不得你』」。

「我捨不得你」,這大概也是游牧師對眾親友的心聲,我在他哽咽的聲音、眼中的淚珠裡感受到了。

(註)游宏湘牧師是「美國中國信徒佈道會」(簡稱「中信」)資深同工,曾任副總幹事和總幹事,近十多年任事工專員,代表中信服事各地華人教會,與作者合作著有《同心同行》和《教會衝突的處理與重建》。


從後視鏡看人生體驗-訪游宏湘牧師(二)

從後視鏡看人生體驗-訪游宏湘牧師(二)

採訪:邱清萍

我於一月廿七日再度到游牧師府上,接續上次未完的訪談。他說前一晚睡得很好,早上的精神也比較利落。我請他從「誠信」(integrity)、「人際關係」(relationship) 及「家庭」(family) 三方面分享他個人的體驗,據我與他四十載共事的觀察,這三方面似乎是他人生的核心價值、事奉的重點,他也同意,我相信也是他遺愛人間的美好禮物(legacy)。

「有一次與一位中信董事談話,他也指出我很重視『誠信』,我想『誠信』與『關係』及『家庭』是息息相關的。我未信主已經很認同以賽亞書第五十五章第八、九節所說的:『神的道路高過我們的道路,神的意念高過我們的意念。』豈不是嗎?神若真是神,肯定與我們不一樣,肯定遠超過我們。信神而不降服於神,邏輯上是有問題的。摩西蒙神呼召時,自感不配勝任神的託負,就對神說:『我是甚麼人,竟能去見法老,領以色列人出埃及呢?』神的回答指出:你是誰不重要,或不相干(irrelevant),最重要我是誰,我是自有永有的神,是你先祖的神,(與你有關係的神),只要我與你同在,你還怕甚麼?

「為何誠信及關係這麼重要?耶穌說祂是為羊捨命的好牧人,若沒有這個關係,豺狼來的時候,祂大可以像僱工一樣,為了自保逃之夭夭。牧人視羊為寶為貴,就因為這個關係,甚至可以為羊捨命。聖經很強調神與人的個人關係,而我自己也因童年缺乏父愛在這方面感受特別深。中國人強調仁義,「仁」是在二人關係中才能發生,若我眼中只有自己一個人,我說對就對,要做就做,還有甚麼仁義道德可言?

「誠信對傳道人特別重要,我既然承認自己是基督徒或傳道人,顧名思義是跟隨和追求像主耶穌的人,若我們行事為人名不符實,難怪會被人指責為『假冒偽善』。我曾在一夏令會中與已故周主培牧師同室,他問我傳道人最重要的資格是甚麼?我說是神的呼召。我常想,比傳道人聰明、有本事的大有人在。一個人蒙召傳道,是神為祂自己的榮耀特別分別出來的,我們就要不負所望,活得像個傳道人」。

但有些人覺得傳道人最重要是把神所交託的工作做好,於是拼命工作。他們認為只要工作做好,有時越了界線也是不得已的事,有甚麼值得大驚小怪?

「在神眼中,我們的為人是最重要的工作。作為傳道人,最重要的工作也是幫助人經歷生命的改變。而這些都在我們與神、與人的關係中體驗出來,若傳道人誠信有問題,與神與人的關係就會出問題,事奉就失去了意義。當然這不表示傳道人行錯了路就沒有回轉的餘地,只要我們真誠悔改,神赦罪的恩典夠我們一生使用;但要知道,重新建立誠信在人那方面是很費時費力的事」。

誠信是為人的根基,若毀壞了,在上面愈努力興建其實愈危險。外表看不出,但遲早樓塌人毀。

「出事的人多數是有本事的人,成功使人自我陶醉,誤以為自己是另類的人,而失去警醒的心」。

前面你說過:「不幸許多人的事奉都是為了自己」,使我想起「一將功成萬骨枯」那句話,有些爬得高位的人在過程中踩踏傷害了不知多少人,他的成功是以犧牲別人來換取的。會不會很多領袖的事奉是用別人來成全自己,而不是自己去成全別人?這與誠信及關係是否也有關連?

「我們很容易把個人野心與神的旨意混淆了,人的動機是很混雜的,我相信一般傳道人都誠心愛主愛人,但人很難勝過『自我中心』的試探。例如以數字來堆砌個人的成功故事,結果為了達標而不擇手段。重要是要有『自覺』,並且刻意選擇尊主為大,把個人的意願放下。那些堅持『我說了算』的人實在缺少了自知之明。

「現代人太忙,沒有時間建立關係,而關係是建立在誠信的基礎上。因為太忙,我們急於求成,未建立誠信,關係已經出事了,結果人與人之間難建立有意義的溝通」。

游師母補充說:「同工的關係的確需要時間來建立,除了一同事奉外,也要同哭同樂,我仍然很懷念以前每年一度的同工退修會,和上班以外的交往,一些深厚的友情就這樣建立了起來」。

游牧師補充說:「誠信也是建立家庭關係的基礎。這是為甚麼家庭暴力的殺傷力是這麼大,因為信任被踐踏了;每個婚外情都是從說謊開始,誠信破了產,婚姻還能以甚麼來維持?與下一代的關係方面,我們夫婦秉承聖經『人要離開父母,與妻子聯合,二人成為一體』(創二24)的教導,尊重兩個兒子與他們妻子的關係。聖經的教導不但重要,也是行得通的」。

你們如何向下一代表示尊重呢?

「我們曾與大兒子合買一幢房子,在他成親後,我們請他把我們的名字從合約中除掉,放上媳婦的名字。另一次,我對大媳婦說:『我不會在你的背後與兒子談你們之間的事,我會尊重你們的抉擇和處理事情的方式』。界線清楚,就會減少不必要的誤會和傷害。當然他們若徵求我們的意見,我們是會當作建議提供給他們參考的」。

你們夫婦在這方面都能意見一致嗎?

「大致可以,當然有些小節也會有差異。例如在財務上應該幫多少,慈愛會比較小心,不想影響兒媳的自尊及自主權。聖經的原則很簡單,卻很實際有用。平時培養良好的溝通習慣就較易處理得好。我常覺得為人父母對下一代不干涉就算為有貢獻。可以向他們表達愛心,但不要堅持方法。他們若沒有請教我們,也不要自動請纓。尊重他們已經是成人,能作抉擇,也能承擔後果」。

這很難,父母出發點是關懷,且願意提供幫助,不是很合情合理嗎?這算為干涉嗎?

「干涉與合理是兩回事,即使我覺得他們不合理,也應該尊重他們的自決權利。事實上,有了手機後,一切資料垂手可得,年青一代更無須請教父母。記得兒子和媳婦第一次買了房子,因為不喜歡地氈的顏色,決定拆了換新的。我們知道後很不以為然,房子是借貸幾十萬買回來的,再加上幾千元,何必擔上加斤呢?不過我們只是夫婦兩個人彼此說說而已,也沒有對他們說。他們看法完全相反,既然幾十萬都借了下來,不在乎加多幾千元,攤開幾十年還款,生活寫意些,絕對值得。兩代之間的代溝,就是這類價值觀的問題很頭痛。不過我們認為尊重他們還是對的,畢竟路是要他們自己走出來的」。

我想起耶穌說:「你們願意人怎樣待你們,你們也要怎樣待人」。「尊重」是待人的首要,而家庭是實踐的基地,謝謝游牧師夫婦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示範。


好戲在後頭—下半生的召命

好戲在後頭—下半生的召命

邱清萍

我在美國中信服事了44年,2018年退休。

退休是人生一個重要的轉折點,不只從工作及經濟收入的角度來看,更是從身體變化和生命成長的過程來看。對我來說,退休(re-tire)是生命換輪胎、換跑道的時候,車子的性能--身體的健康還很好,還可以走一段可長可短的路。

一百年前,人的壽命只有五十歲左右,現在差不多加倍。波士頓大學的The New England Centenarian Study指出2010年美國有七萬人是一百歲以上,百歲人瑞的人口相信還會繼續增加。以往人生下半場始於廿五歲,才剛建立事業與家庭,正是拼搏的時候;現在下半場可能始於五十歲,很多人事業已有成,家庭責任快將完畢,兒女已長大。下半生該如何渡過呢?

有人說:下半生應從現在開始,因為沒有人知道自己會活多長,可能是一百歲,也可能是六十、七十或八十歲。我們的下半生都可能從現在就開始。

從中年哀歌到老年凱歌

詩篇102篇可說是中年的哀歌。23-24節詩人說:「神使我的力量中道衰弱,使我的年日短少。我說: 我的神啊,不要使我中年去世。」作者感歎生命的消逝,看到天空飛過的三種鳥兒,發出悲歎:

第六節他說自己如曠野的鵜鶘。曠野的荒蕪與寸草不生,影射了許多面臨中年危機人士的心境,空巢加上失業或退休,人生好像失去目標與意義,載不動許多愁。詩人又自比廢墟裡的貓頭鷹,很熟悉黑夜的消沈,理想破滅,若加上病痛和失眠,日子就更難過了。第七節他看到自己像房頂上孤單的麻雀,老來無伴形單影隻,無處話淒涼。

可是到了24和 27節,詩人內心的景色開始轉變。他從日影偏斜的傍晚,抬頭看見了萬代無疆的神,天地都要像衣服漸漸殘舊,你卻是更天換地,永遠長存的神!

詩人的心靈與神相遇,與永恆接軌,看見了盼望,哀歌變成了凱歌。在詩篇103篇他發現自己的心境如麻鷹返老還童,超越時空,展翅上騰。難怪他情不自禁地稱頌神赦罪和醫治的大恩,唱頌出神救贖他脫離死亡的凱歌。

是的,連死亡也不可怕了。難怪我們中間已離世的:
蘇恩佩曾說:死亡,別狂傲!
楊牧谷曾說:死亡,我會活得比你長!
葛培理曾說:你們聽見消息說我死了,不要信啊,我不過搬了家,換了地址而已。
游宏湘曾說:癌症不死就是神蹟嗎?復活不是更大的神蹟嗎?

五十知天命

人到半百才知天命。天命就是天道與召命,五十歲才明白人生的意義和神所託負的使命。原來我們的上半生預備好自己這個容器,下半生才能裝載生命的智慧。上半生所經歷的一切都為裝備磨煉我們,以致下半生能掌握生命的意義和使命,活得精彩。

聖經人物雅各上半生騙人也被騙,跌跌撞撞,後來在雅博渡口與天使摔跤,腳瘸了,生命卻有了甦醒,有了新的名字—以色列;他明白了天道,領受了召命,祝福了整個民族,甚至整個世界。

另一個人物摩西在上半生曾以血氣之勇保衛同胞,把欺侮同胞的埃及人打死,卻發現這不是神要使用他的方法。他受曠野生活熬煉四十年,到了下半生,容器預備好,神的召命就臨到。

羅理察(Richard Rohr) 稱人生受熬煉的經歷為「向上跌」,原來跌不一定都向下,只要用心學習,很有可能是向上跌,生命更成熟,可以肩負神所交託的使命。這是天道的奧祕,往往到了中年才能明白。

召命是從神而來的呼召與差使,催逼我們帶著福音的大能與聖靈的同在,進入不同的生活場景,用神所賜的恩賜、才幹與機會,與神一同建立祂的國度。潘弗德立(Frederick Buechner)認為當我們內心最大的喜樂,與世界最大的需要結合,就產生了召命。一個人看到世界某方面的欠缺與需要,內心有了感動與催逼,覺得除非自己奉獻身心來回應,否則不能滿足喜樂,這就是召命。

我們經過上半生的甜酸苦辣,進入中、晚年,可以把過去的經歷作一整合,化為智慧,這就是摩西在詩篇九十篇所說:「求你指教我們怎樣數算自己的日子,好叫我們得著智慧的心」。

我們可以從上半生與下半生的不同看出智慧的成果。

上半生所尋找的是一位能替我們圓夢的神,到了下半生,我們卻追求圓神的夢。年輕時代的夢多圍繞自己的學業、事業與婚姻,祈盼神來成全。然而我們的夢想經過歲月的沖洗,多少帶來失望與痛楚,或已經破碎幻滅;我們才發現只有活在神的夢中,生活才有意義。這個夢就是耶穌所要建立愛神愛人的人生。

我們年輕時苦苦尋問「我是誰」的問題,到了下半生又會再出現,但答案很不一樣。當年把個人身份與價值建立在物質財富、功名成就,和別人的評價上;現在明白「我是誰」全在乎神是誰。像摩西在曠野領受召命時,問神「我是誰」可以擔此重任?若以過去的標準來衡量,摩西已一無所有,神卻給他一個更可靠的根基,神是自有永有,在他裡面建造生命,身份永不會有危機。

我們年輕時靠身體感官認識和建立自己的世界,年齡漸長,感官的功能如汽車開始出現故障,又如花草漸漸衰殘,此時若能透過靈修和靈靜的操練,更多關顧心靈的世界,我們就會發現:外體雖然毀壞,內心卻一天新似一天(林後四16)。心靈的視覺、聽覺與觸覺是神向我們說話很重要的渠道,年輕時忽略了,現在可以急起直追。

很多人上半生重視做事與成就,下半生開始明白做人與成長的重要。以前永恆很遙遠,如今明白瞬間永恆,現在就可以開始。聖經說愛是常存、永不止息的。甚麼時候我們住在主的愛裡面,活出愛來,我們就是活在永恆裡。

信不信由你,你我活到一百歲的機會愈來愈高;若你現在五十歲,你還有五十年的壽命,你對下半生會有怎樣的省思與規劃呢?你會如何結合內心的負擔與世界的需要,為神交負的使命好好過你的下半生呢?

2006年世界盃足球賽是澳洲隊對日本隊,將結束時,日本隊以一球領先,但最後八分鐘,澳洲隊連進三球,大獲全勝。保羅在哥林多前書第九章比喻人生像一場比賽,對手是自己,無論前半生打得怎麼樣,最後幾分鐘很重要。有些人過不了關,晚節不保,很可惜!我們需要經常操練,配合聖靈教練的引導,仍有機會大獲全勝。

 


愛中無懼

愛中無懼

邱清萍著

始祖墮落不只是犯了罪,也失去了愛神的本能。透過耶穌的救恩,神吸引我們重新愛祂,也以祂的愛來愛人。盡心、性、意、力愛神及愛人如己是所有屬靈操練的出發點,與主在愛中聯合是生命成長的目標。

我們原本就是蒙愛的,因此要活得像「蒙愛」的人。我曾在《活在愛中》一書中這樣寫道:「在我們甚麼都不是,甚麼都沒有之前,神已經愛我們了。我們受造來這個世界就是為了享受這個愛,分享這個愛。我們的心靈一直在尋找這份愛,就証明它本來是屬於我們的。尋找,因為曾經擁有,後來失去了。浪子想回家,就証明他本來有一個家,曾經享受過家的溫暖。我們要做一個蒙愛的人,因為我們本來就是蒙愛的,後來卻失落了」。

基督徒是在失落中被神尋回的人,基督徒的成長就要活得像蒙愛的人。但這樣「活著」是不容易的,因為現實生活很多相反的訊息,帶給內心煩噪不安、憂慮與恐懼,例如:你又失敗了,再沒有面目見人了;你真倒霉,再怎麼努力也沒用!你樣樣不如人,真是一無是處!你要成功,先要使別人失敗;你要樹立自己,先要拆毀別人…。這些聲音在生活中帶出粗暴的言詞、盲目的打拼和關係的撕裂。

這些時候,靜默的操練(註一)能幫助我們聆聽內心的聲音,分辨好牧人愛的肯定,和拆毀者混淆真理、破壞生命的聲音(約十3-5);有時後者的聲浪似乎掩蓋好牧人的慈言愛語,就要以聖言心禱的操練來重新掌握神所應許的愛:

「我以永遠的愛愛你,因此我以慈愛吸引你。」(耶卅一3)

「唯有基督在我們還作罪人的時候為我們死,神的愛就在此向我們顯明了。」(羅五8)

「神既不愛惜自己的兒子為我們眾人捨了,豈不也把萬物和祂一同白白的賜給我們麼?」(羅八32)

保羅說:「神的一切應許在基督裡都是確實的。」(林後一20)我們可以操練神的同在,以呼吸式的禱告恆常的把神在基督裡的應許深藏心裡,將幽暗的勢力驅逐出心境。並且留意神在每天際遇中如何顯明祂的愛,例如:家人的平安、豐足的衣食、健康、一句鼓勵的話、破迷解惑的一個亮光、困境中的忍耐、痛苦化裝的祝福…而且在靈程札記中記下來,我們愈數算神的作為,愈發現祂的愛與恩典實在是遍地開花,感恩與信靠祂的心也堅固起來。

然而,人生的路不都是花香常漫,可能更多是橫風苦雨,及百般冷暖的世間情。有些人身經百戰之後,留下了斑駁的傷痕,和內心一些無法驅走的勁敵。其中一個最勁的敵人是懼怕,除了怕身體的病痛和死亡之外,我們還怕孤單、失敗、被排拒、被欺負等;而最可怕的是,懼怕能吸納憂慮、沮喪、怒氣等情緒、使困難膨脹得無限大,使人見到猫如見老虎。原來懼怕本身比懼怕的對象更可怕。

然而,神的愛能勝過懼怕這勁敵。使徒約翰在他的書信裡談到「神就是愛」的時候特別指出:「愛裡沒有懼怕,愛既完全就把懼怕除去,因為懼怕裡含著刑罰,懼怕的人在愛裡未得完全」(約壹四18)。然而如何勝過懼怕呢?使徒在前面指出要「住在」神裡面,也就是「住在」愛裡面。(15-16節)。

住在神裡面是甚麼意思?耶穌曾教導約翰和其他的門徒,說:「你們要常在我裡面,我也常在你們裡面。枝子若不常在葡萄樹上,自己就不能結果子」(約十五4)。這是一種與主連結的生命,歸心禱告默觀的操練可以在這方面幫助我們。

歸心禱告是一種信靠及安息的禱告。開始時以「禱語」進入靜默,醒覺主耶穌已定居在我心裡,祂是我生命的根,我可以向祂敞開全心與全人,與祂聯合;而盡在不言中的默觀操練,可以引領我們全然安息在神的愛裡。『不知之雲』(The Cloud of Unknowing) 的作者說得好:「我們不能靠頭腦知識理解神,卻能以清心的愛得著神」。

在靜默與安息中,我們嚐到神同在的甘美,也經歷到在主愛裡的穩妥,懼怕不再可怕。我們不但有勇氣面對困難,也能還它真面目,不是老虎,不過一只猫而已。我們由驚逃的受害者變成鎮定的見証者(from victim to witness),見証懼怕不過是一堆雜思亂想、一些無憑的感覺,及身體肌肉的張力而已,而使懼怕膨脹的其實是自己對困難經歷的詮釋。

原來苦痛的感受如懼怕、沮喪或惱怒等均來自心靈的噪音,而這些噪音來自我們對困難的詮釋,和不經意編寫出來的故事,通常都會「言過其實」,痛上加苦。(註二)

在靜默中我們進入主的安息,噪音止息了,眼目更清明,就能分辨懼怕的對象或事件,和懼怕本身 ; 住在主愛裡的安全感使我們無懼於懼怕,甚至在寧靜中接受它,就會發覺它的威脅性減少了,而且帶動心靈進入更深的信靠,「要安靜,當知我是神。」(詩四十六10) 靜默是神常用的語言,在靜默中神的愛語特別清晰,祂的應許特別堅定。

若情緒問題比較嚴重,靜默可能會使裡面的噪音變本加厲,更攪動情緒,最好先經過輔導員或靈程導師的幫助,或與可信靠的朋友一同禱告。

住在主愛裡的人不但可以驅除內心的噪音,進入平靜安息,也能對人流露更深的愛,更懂得聆聽別人口所講,及講不出來的心聲;也有更多內心的自由去關愛別人。

(註一)本文提出了不同的操練如靜默、聖言心禱、呼吸式禱告、靈程札記、歸心禱告、默觀和靈程導引等,都是靈命塑造的基本工及進深的「健心操」,請瀏覽此網頁有關方面的文章。

(註二)Laird, Martin. 2006. Into the Silent Land.  New York: Oxford University Press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