該做就去做——訪許重一牧師
採訪/邱清萍
今年(2015)一月卅一日德州曉士頓西區中國教會按立了第一位女牧師徐玉仙,這是破傳統開先河的創舉。作者被邀以按牧團一員參加盛會,趁此良機採訪了許重一主任牧師及徐牧師和她的夫婿林立元牧師,瞭解他們如何從掙扎到肯定,如何明辨時機,帶領教會同心歡愉地促成這件美事。
邱:西區中國教會最近按立了女牧師,作為該會主任牧師,您是如何帶領教會走出這一步,在個人及教會層面,要跨越甚麼障礙?
許:我在台灣一間非常保守的華人教會中長大,聚會時男女分坐兩邊;初來美國時,在電視上看見姊妹講道就感到非常反感,很不習慣。我唸的神學院也是非常保守,按立女牧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。
2001年,我參加PAACT(Partnership of Asian American Churches)所舉辦的一個退修會,這是一個由十多間華人教會的英語事工牧師組合的團契,為了要探討教會的需要與加強配搭。我們發現教會很缺乏工人,差傳年會也只呼召宣教人才。那年我們開始一個新的退修會名為RENDER,分享教會服事的異象,邀請了一些正在考慮在教會全職事奉,且有牧者推薦的人來參加。作為負責同工,我呼籲牧者以師徒形式帶著兩、三位有負擔的會友赴會,一同研討牧會的工作。
沒想到報名參加的姊妹人數遠比弟兄多,大概三比一,後來弟兄人數稍為增加,仍是二比一,而且「師傅」全是弟兄。我感到很詫異,於是跟其他牧者溝通,有人認為這不是問題,可以帶妻子來參加。但我覺得這樣做會帶出一個錯誤的信息,就是姊妹蒙召都必須當師母。後來大會決定請師母們做候補,我自己也開始思索這問題,一方面邀請已在華人教會事奉的姊妹來協助,我請了本教會的兒童事工負責人林徐玉仙師母,她英語很好可以幫助我們。
我當時最希望能找到在華人教會做英語事工的女傳道,卻發現相當困難。就算我擴大圈子來找,也是鳳毛麟角沒幾個,一位在東岸,一位在西岸。我與她們接觸後眼界大開,起初她們很猶豫,東岸那位在她的教會乃是非常資深的女傳道,她曾要求有安息年,像其他男同工一樣,但被教會拒絕了,說安息年只提供給牧師,但教會又不按立姊妹,這件事對她打擊很大,她很失望和受傷。她表示自己是如此受挫,又如何去鼓勵別的姊妹走上傳道的路呢?
我從來沒有意識會有這樣的問題,那次聚會還遇到一些張力。我們請了在德州其他教會做兒童等事工的女傳道,請她們在一個座談會中談談姊妹在教會的事奉,由一浸信會(男)牧師帶領,沒想到幾位姐妹們引經據典提到聖經如何肯定姊妹的恩賜與事奉,使那位牧者很為難。會後我向他道歉,也開始從聖經教導與神學立場去思考姊妹事奉的角色,這是我從前沒有去好好想過的問題。
就在那個時候,教會主任牧師退休,我接了這個職份。眾教牧同工的經驗都比我豐富,我深感自己很需要幫助,特別發覺很多事情需要姐妹的觀點和聲音,才能更全面瞭解教會的需要和情況,後來在同工的同意下,我們邀請了姐妹加入一些主要的團隊如人事部等。我發覺姊妹一進來,事工就不一樣,她們所看到的是以前清一色男性領導的團隊看不到的。教牧團也一樣,當時已有林師母在當中,我們另請其他姊妹加入,事工就有了更美好的發展。無論是牧養方面,或同工團隊的互動,姊妹的見解與參予使整個事工更健全。
就這樣,我漸漸開始思考按立女牧師的問題。我參考了一些書,包括你們三位寫的《還我伊甸的豐榮》,其實我本身的立場是溫和的互補論(complementarian)。當我們按立年輕的男傳道時,我覺得林師母對服事與牧養的見解、經驗及教導都比他們更有深度與份量,不按立她真說不過去。我開始跟林師母談這件事,但她說這不是她要尋求的,她來服事不是為了按立,也要我不要為這事操心,她不會覺得不公平或不受重視,但我內心仍然覺得不對勁,想來想去都找不到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不按立姊妹。
我就對整個按立的意義重新思考,也請長老們開始思考。起初大家覺得教會事務已經夠多,有必要嗎?結果我們還是一同去看一本英文書,從四方面來看姊妹事奉的問題,但效果不太好,大家覺得太多角度反而眼花撩亂。我們決定花一點工夫省思按立的意義,按立是甚麼,不是甚麼。我們從「信徒皆祭司」這方向來思考和澄清,然後再思考婦女講道、擔任長老及按立的問題。同工長老中間多有很好的神學基礎,我們有很好的討論,感謝主最終能達致共識。
我內心有個感動,覺得按立姊妹是該做的事。一方面教會有幾位女同工,她們生命與事奉的見証有目共睹,且得到整體教會的認同。我們有責任推行按牧的事,這個時機的窗戶有可能因人事的變更就關閉了,現在該做的就要去做。另一方面,姊妹事奉的神學部份可以從很細微處來考量,但我是看大畫面、看全面及大方向的人。作為主任牧師我常思索領導真正的意義是甚麼?我的角色又是甚麼?我很清楚領導不是要全會眾及教牧同工來實現我的異象,乃是幫助他們達成神給他們的異象。如果領導就是去服事成全別人,就不該有地位權勢的問題,作為主任牧師,我有一個重要的責任,就是鼓勵、提昇和建立同工及會眾。
耶穌怎樣領導?我最感詫異的是祂竟然說祂做的事,我們也要做,並且要做更大的事;祂甚至說我們有一天要與祂一同坐在寶座上,非常不可思議。我們不過是人,就算有一天從死裡復活得到新生命,怎麼配得跟祂一同坐在寶座上?主這樣的提昇、鼓勵與成全我們,很清楚地做了一個僕人領袖的示範,我們也該追隨主的樣式,不該禁止別人用恩賜去服事主。除非是犯罪的事,阻止別人事奉是說不過去的。相反來說,我們應該彼此鼓勵和信任,給彼此充份發揮的空間,我對姊妹事奉的看法愈來愈明朗了。
在探討的過程中,我從開始就跟同工表示了一些基本的原則,例如我不帶預設的立場,或一定要達到甚麼目標,而是由神自己來成就,我不願看見教會為此分裂。姊妹事奉的問題是教會資源的運用問題,值得大家一同來探討與思考。感謝主,在過程中那怕有意見不同,看法懸殊,大家都能很平靜說出自己的看法與關切的問題,沒有極端強烈的回應。後來教會作了按立姊妹的決定,有不同立場的人表示說:「雖然我的看法不同,我仍然會尊重教會的決定,支持教會」。這是生命成熟的表現,也印証主給我們恩典在這時刻跨出一步。
我們這樣做並不表示其他立場不同的教會就是錯的,我們都在過程中,需要繼續學習。目前在領導上,教會仍然持守著「只有弟兄可以擔任主任牧師和堂會牧師」的立場,但對姊妹的事奉,會開放更大的空間,無論是講道和按牧,神既然有恩典,也印証了姊妹有這些恩賜,我們就向前走一步,我也深信按牧這一步是合乎聖經的教導。
在反對的聲音裡,有人很關切一個問題,就是提昇與加強(empower)了姊妹的服事,會不會影響弟兄對事奉採取更被動的心態?這樣的疑慮雖然不是空穴來風,但這樣想是不必要的,因為我們也會加強建立弟兄,提昇愛主、重視聖經、有屬靈領導力的弟兄,鼓勵他們負起該有的責任。我們需要弟兄與姊妹一同投入教會的事奉。
當然徐玉仙牧師個人生命的見証、事奉的果效和處事待人的成熟也是我們覺得時機成熟的條件之一,按牧不過印証和肯定了弟兄姊妹已經看到的事實。為她按牧的事,從開始在長老同工之間討論,到她平時的教導,前後也有五、六年時間,其間同工也換了人。我自己覺得現在是最適合的時機,要是錯過就太可惜了。林師母本人雖然認為姊妹可以被按立,起初也不覺得自己有此需要,我跟她談過多次,她從實際層面來考量,覺得沒有必要成為爭議的焦點。所以她本人要說服自己接受按牧也經過一段時候,後來她明白神要用她為以後的姊妹開路,就義不容辭答應了。
邱:據你觀察,一般反對姊妹按牧的原因是甚麼?
許:有些人對姊妹的角色有比較定型(stereotyped)的看法,認為姊妹按牧就是讓女人作頭,違反了上帝的心意;或者以為這是把俗世極端女權運動者的作風引進了教會,我自己過去也有這樣的看法。還有就是解經的問題,有些人過化簡單地把困難都算到文化的賬上,沒有花時間在一些比較難解的經文上嚴謹而負責任地解經,明白裡面可能有不同解釋的空間。話說回來,無論怎樣解經,也許直到主回來,仍然會有不同的解釋。對我個人來說,在姊妹事奉方面觀點的突破不是純粹在神學解經方面,是比較全面的理解和處理。我總覺得只是純理性的推敲還是不夠的,我們也要在教會生活與事奉層面去揣摸,同工一起尋求,等候神的憐憫使各方面的條件成熟,水到渠成。